惊蛰酒

“这个不可见的黑暗之火焰，以繁星为其火花的，到底是什么呢？”

01

“我还从没见过这种形态的恶魔。”但丁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，另一只晃了晃手中的羽毛。与注视其他经过改造的教团骑士不同，恶魔猎人此时的目光中，好奇占据绝大多数，他歪着脑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，浅色的瞳仁狡黠得有些冷淡。

而骑士似乎十分乏力，他向前踉跄了几步，单膝抵在冰凉的地板上，手掌紧紧掩住面部，让人无法窥探其现在的表情。

“呃……”

听到地板上传来的微弱呻吟声，但丁移开了视线，故作轻松地开口：“嘿，听着，你不能只是抑制它。”

骑士立刻闭紧了嘴，努力调整着呼吸，看起来正在接受斯巴达之子的指导。

“让它尽情地释放出来，”红衣猎人把头转了回来，他十分自然地将羽毛收到风衣口袋里，向对方展现了一个非常自信的表情，“接下来，就交给我吧。”

红色皮衣的衣角不断靠近，直到停在克雷多的面前。说实话，这不是骑士长第一次出现在事务所里了，准确地讲，一周前他刚刚从这里搬走。

那时他在一间混杂着血液和消毒水味道的屋子里醒来，姬莉叶——他的妹妹——正趴在床边休息，克雷多伸手触碰着腹部的绷带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，自己活了下来。

“克雷多，天哪，你醒了！”他的动作惊醒了姬莉叶，她惊喜地看着睁开眼睛的兄长，用柔美的声音小声呼唤，“太好了，我去告诉尼禄。”

对了，姬莉叶，尼禄。克雷多安静地躺在床上，朦胧的意识逐渐回归，看来那个恶魔猎人遵守了诺言，他也应该……唔。

腹部传来的疼痛此刻变得不真实起来，他蹙了蹙眉，动手解开层层叠叠缠绕上去的绷带，大大咧咧的手笔不像是姬莉叶所为。生命得以保存本应让他深受鼓舞，可此时克雷多却感到深深的疑虑，直到最后一块纱布落在地面上，他的手指与他光滑的皮肤相接触，这两个谜底才同时解开。

也许“升天”仪式会让他的身体更容易痊愈，但阎魔刀造成的伤害是无法逆转的，然而自己却活了下来，毫发无损的。骑士长注视着裸露的上半身，严肃的表情和静止的双手使得气氛格外凝固。

“身材不错。”一个轻浮的口哨声突然出现在门口，躺在床上的病人猛然抬头，看到是恶魔猎人后拢了拢敞开的衣服。

“……”克雷多没有预想到第三次遇见但丁的情景，不过骑士的矜持使他冷静回复道，“谢谢。”

“好吧，我以为你要的是这个。”但丁甩了甩手，笑着走过来，猎人没有穿他标志性的红外套，而是一件普通的黑色衬衫。

“感觉怎么样？”

“我想我已经痊愈了。”骑士长直接地说明情况，尽管但丁绝对知道这个事实。也许因为大病初愈，他的眼神并不锐利，失去发胶的头发有些凌乱，几缕发丝没有顺着正确的方向向后仰去，搭在了额边，但坐姿依旧过度的端正。

“嗯……这倒很难说。”半魔耸了耸肩，慵懒地靠在一边的墙上。

克雷多一言不发，只是盯着但丁，嘴唇微微抿紧。

“你已经不完全是人类了，”但丁露出十分有趣的神情，摸了摸下巴，“但似乎和别的恶魔也不太一样。”

斯巴达之子，同样是恶魔中的异类，走到骑士长的床边坐下。太近了，克雷多挺直的脊背微不可见地倾斜，他甚至可以看见对方银灰色的眉毛和胡茬，和嘴角扬起的弧度。

“顺便也是帮那个小鬼一点忙。”这个男人说道。

“请等一下，”克雷多低沉的声线与事务所老旧的地板共同发出嘶鸣，坚硬的角质层在木头上滑出一道道爪痕，“呃……等一下。”

刚要蹲下的但丁闻声停住了动作，他双手环胸，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一样，他眼前的高傲男人，从来不会放弃，正因为如此，但丁可以平静地旁观着克雷多的挣扎。

“我……”克雷多的每一次颤抖都令他的恶魔化更加迅速，现在不只手掌了，蜷缩的黄金单翼从他的背部舒展，宽阔的额头上也露出了如同天使一样环状的角。他的面部蜿蜒着几条紫色的能量线，但皮肤和眼睛仍旧维持着人类的样子。看起来，但丁歪了歪头，嗯，极不稳定。

未完成魔化的人类抬起头，他人类的下肢因无法承受力量而跪倒，骑士的制服一半束缚在他凡人的躯体上，一半化为了恶魔的一部分。

唉……但丁在心里叹了口气。他俯视克雷多失神的眼睛，尽管对方绝对不会希望自己展现出同情，那么就当这是敬意吧。红衣的猎人半蹲下身体，将手掌用“杜兰德尔”割开一道深深的伤口，并在血液落入杯子的时候又加深了力气，以确保伤口不会迅速愈合。最后，把满满一杯蕴含斯巴达血脉力量的饮品凑到骑士的唇边。

“尊敬的骑士，我想你已经尽力了，”但丁极具诱惑力的低语如同恶魔一样，“现在，喝吧。”

这个世界有天使吗？但丁曾经有过疑问，毕竟恶魔是存在的，而人类也在大地上活动，那么有没有可能真的有宗教里歌颂的圣灵在空中飞舞呢？

蕾蒂的答案是否定的。

“哦，算了吧，要是真有天使之类的，那恶魔四处乱开门的时候它们在哪里？”

这听起来真不像拥有巫女血脉的人说出的话，但丁无奈地耸耸肩，他的意思是，至少十七岁之前他也不知道世界上有巫女存在。

如果世界确实拥有天使，那么或许，应该，离这个模样不会相差太远了，纯种的半魔此刻这么猜想着。

淡金色的光芒覆盖在人形上，在漆黑的事务所里显得十分明亮却不会刺伤眼睛，白色柔软的毛发下有铠甲一样的皮肤。“天使”的羽翼向里遮蔽住一半的躯体，但暴露了后背尾骨处延伸出的一条半身长的尾巴。

哇哦，尾巴。但丁吹了个口哨，奇妙的设计。

“……”

声音引起了“天使”的注意，它看了一眼脚边的杯子，虽然很难辨认出来，但丁却感觉这脸色代表阴沉。

“谢谢，”它降落在沙发前，纷纷扬扬的羽毛如同枕头被撕裂一样弄得到处都是，克雷多的表情一瞬间被窘迫短暂替换，“我会把它们处理好。”

但丁无所谓地笑了笑。

但克雷多已经列好了“工作表”，他点点头，又变回了人类的样子，一丝不苟的栗色头发和严厉的唇形，起码对于骑士长的仪容来说，教团是否存在并无影响。

他收紧了一下手套，将“杜兰德尔”收回刀鞘，然后面向魔剑士斯巴达的儿子开口道：“但丁——唔！”

只见银发男人的面容迅速挨近，克雷多还没反应过来，拂过唇角的温热感已经离开了皮肤。

“抱歉，留了一点‘魔力’。”但丁摇晃着食指，而那上面，一抹赤红鲜艳得正像此时骑士长的耳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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