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杨戬中心】我辈千仞
杨戬，你是个懦夫，只会向弱者挥出自己的刀。
不，我是教更弱者造出指向更强者的刃。
神仙无欲，是因为拥有太多时间去完成自己的欲望，于是便不会有执，无执之欲就如朝露一般，旭日一升便会烟消云散。
况且神仙享凡人香火，不惧寒暑，长生不老，怎么会有办不到的事呢。
“求不得，所以意难平。”玉鼎真人袖手晃头，在玉泉山幽深曲折的洞中，给掌三界法度的权臣上课。
“就像我在写的这本三界待访录，因为我知道它永远写不完，所以我不会有执念。”山羊胡的仙人将那几沓木简连着书册拿起来抖了抖，“因为我不求。”
“但是徒儿有求。”
“是，你有求，却无法凭一己之力完成。”
“我当何为？”杨戬似有答案，静静地望着师父。
“顺势而为。”
“顺势而为……徒儿愚钝，敢问势从何而来？”
“……你愚钝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。”玉鼎真人给了大徒弟一个白眼，“势从来处来，亦从去处来。”
“师父是说，借玉帝王母之势，引三界苍生之势。”
“正是。”玉鼎真人顺势一笑，满意地捋了捋胡须，“胜者之战民也，压迫愈紧，爆发的力量愈大。正如当年不周山倒塌，鲧用息壤治水一般。”
杨戬若有所思。
“得势位，则不进而名成。尺材立于千仞之上，非材长，而是位高。”玉鼎继续说道，“到时，天时、人心、技能齐聚，循势而为，不愁不成。”
“我受命上天已失其势，佛门恐也不愿见我出头。”
“徒儿你锋芒过盛，心坚志高，于西方世界是利剑，他们怕改天条事小，你一鼓作气权掌仙界事大。”
“哼，出家人向来出世，这时候手管得倒长。”杨戬心里虽明白佛门是想要一个平和的解决之法，但思及母亲，又是和知根知底的师父对坐，难免藏不住郁郁。
“毕竟就算是正义之师，刀下也必有亡魂。”玉鼎想起自己平日周游三界，人世多少生死离别，心有戚戚，忙端了杯茶压了压舌尖的寒意。
“徒儿，你打算如何？”他见杨戬神色不虞，赶忙岔开话题。
不料杨戬竟长叹一口气：“沉香今年已经十六岁了……他很挂念他的母亲。”
“……”玉鼎真人不笨，他不仅不笨还是相当聪明的一个人，此时此刻，他闻其弦岂能不知其意，“他知道吗？”
“自然不知。”
一个人若知道危险是什么，就不会使出全部力气躲避了。
“哎……”玉鼎真人只能跟着叹气，“你们这家子人啊……”
“没想到，我有一日竟成为了我最恨的那个人。”杨戬苦笑，茶入愁肠，涩意难解。
“那不一样，徒儿。”玉鼎真人突然整了肃容，“那人是为了江山稳固，你是为了天下苍生。”
棋语有云：“重为轻根，静为躁君。”*
弈者之所以胸有成竹，是因为他了解对手，更了解自己。
杨戬由局外走到局内，自是深谙此道。
“没有金刚钻，就别揽这瓷器活。”杨戬后来翻阅从师父那里带回的书稿，看到这句绝妙的俗语，忍不住在心中击掌而笑。
玉鼎真人的话虽诙谐朴实，却点出了要害——力量。
没有力量，一切事都是拿人命去赌，没有人能付得起这个代价，即使谋划再完美，一子错下，便是满盘皆输。
“若你决心去做，就要有比所有人强十倍的力量，万一出了差错，拿这一身法力去补。”抚着小胡子的真人在杨戬临走前，与最令他骄傲的大徒弟手谈了整整一夜，末了，只说了一句话。
而如今，杨戬也要教给另一个人。
“忍一时就是忍一世，你现在被他们所胁迫，你想妥协，但别忘了，只要你还是弱者，你就会一辈子被玩弄于股掌之上。”杨戬站在华山崖上，语气嘲讽，甚至带着笑意，但双眼却异常的严厉，“天要你死，你，不得不死。”
沉香，你必须要明白。
“只有成为强者，才有实力谈条件。”才能反客为主，克敌制胜。司法天神审视着年轻的少年，思考着如何将他锻成一块坚不可摧的钢材，方可开山救母。
与一千年前同样的路，却会有不同的结局。
这就是杨戬的选择，也是他替外甥做的选择。
为他选了一条最险，最艰难，也是最取巧的路，成则飞上九霄、为民造福，败则魂飞魄散、一无所有。
但杨戬不是在赌，因为他不容许败，这是他拿自己的命做的保。
华山的山风飒飒，吹得天神黑色的战袍猎猎起舞，这不是杨戬和沉香第一次在华山见面了，
他也许还会在这里和外甥见上几次，不过，也不会太多了。
杨戬看着对面或犹豫不决，或义愤填膺的稚嫩脸庞，又瞧了瞧两人站立的山石，心中不禁想起了与师父在金霞洞对坐清谈时的话。
“下界有个叫孙武的人说，‘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，势也’，徒儿，吾辈即为五千仞岳啊。”玉鼎真人还不知徒弟一往无前的打算，以为他力挽狂澜于危殆更是平常，徒自笑言。
是了，他点点头，崖顶之风过耳，杨戬在此刻深以为然，我辈高山浮船，天下一力供载之而攻。
此事过后，倘若诸位同道有怨，我当尽力归还。
“杨戬，我不会屈从于天！”
“好，那就再来！打败了我，再去见你母亲吧。”
华山之巅，罡风再起，正是：
风驱雷电临河震，自无霜雪上人头。
end.
注：
*出自《道德经》第二十六章，不过棋语里也经常借用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