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蛰酒

*罐罐60分投稿*
*迟到的阿宅6.1节贺文*

“怎么师父今日有空找徒儿手谈了？”杨戬微微抬眼，瞟了一眼难得出关的道人，敛袖落子。
山羊胡的玉鼎真人竟叹了口气，刚端起来的世外高人架子立时便散了：“徒儿啊，前几日为师丢了个……嗯……”
像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，玉泉山主人抓了抓本来就蓬乱的头发犹犹豫豫。
杨戬将目光从棋盘上收回来，直起身子，松了神色，等师父接下去。
“为师丢了一个人。”

并州凉水县有一女子。
此女因缘巧合下，曾学过些玄门法术，最稀罕的物件便是某个道人赠送的一块石头。
石头翠色欲流，晶莹剔透，一见就知道不是凡品，但它的灵奇不仅仅在于长相。
这石头，据说能化人。
话又说回来，女子虽是世间少有的冰心玉质，却早早被父母定下婚约，可她从未见过未婚夫君是什么样，哪里肯嫁，于是逃婚了。她仍怀着一片小女子的天真，不愿家里难堪，便以石为替，代她出嫁。
石头化作人形，竟与女子分毫不差，能说能走，有血有肉。女子只匆忙与她披了嫁妆，就使法术遁走了。
“爱欲不可强求，凡间女子做不了自己的主，逃家实是逼不得已。”
“说的是，凡间的情是被迫的，天上的情是不允的，真是……”啧啧两声，说话的人拿起茶杯送到嘴边。
可惜天生灵物只能维持三个月的活人走动，三个月后便如石人一般口不能言，身不能动。夫家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，以为女子得了什么怪病，四处求医问药，希望能治好新夫人。
“这倒情深。”口中赞着，却没个笑模样。
万万没想到，此石食了五谷，沾了生气，竟生出精魂，爱上了与她结发的男子，只好求女子帮忙。好在女子在外游历，却仍能感应到宝物的呼唤，悄悄回家，找着机会每日予精血于这石头，这才有了转圜。
一日有原主精血石头便能维持一天行动，男子家中上下见夫人恢复，自然喜不自胜。
就这么撑了些时日，某次男子愁眉苦脸地回到家中，石头上前询问，男子开口问夫人的那块宝石可否借来一用，又絮絮解释说为了升官养家，需得献上此宝不可。
石头内心惊慌无比，表面推脱了一二，道是仙缘所得需禀明上天，私下里找来女子合计，两人细细琢磨，布置了一番才拿出借口告诉男人——她发现自己已无仙根，怕是被道门所弃，所以石头也被收走了。男人听到后愣了一下，面有失望却也没说什么，还好言安慰夫人不要为此事伤神。
又一日，男子携夫人出门踏青，两人亲亲密密地行了，晚上到了一宅邸借宿，男子与宅邸主人约了晚上宴饮让夫人先睡下，石头不疑有他便早早眠了。结果第二日男子就没了踪影，留下石头一人，宅邸的门也关的严严实实。这时她才意识到，她被“借”给了男子想讨好的上司。
“……后来呢？”黑衣人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，微阖着眼睛，低垂的视线落在手中温润剔透的棋子上。
石头夫人伤心欲绝，它不是普通凡人，自然施展法术离开找到了女子，两人再也没有出现在凉水县。
“……师父不是说丢了一个人？”杨戬看着并未面露凄然的师父，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。
“原是丢了块石头，”最后也没找回来，玉鼎真人暗自腹诽，“但现在确是丢了人。”
这倒是真的了，原身是物的石头现在从里到外完完整整是个人。
本来就是抑或作为人的却不被当人看，真是……
“真是什么？”
“奸伪至极。”他看着山下翻滚的云海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起了波澜。
云海下有千千万万的凡人，有不少是像男子一般自以为是的掌控者，也有如女子和石头般有情有义的受害者，可叹的是这云海之上也不全是什么圣人。
他能做的，只有执掌天道，平衡因果。
苍天报应倒不必，他只信事在人为，立了新天条，持了法，从今往后就该有偿有还了。
从来没有谁是棋子，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其精魂，神仙以棋手自居，终究会被三界生灵颠覆。
司法天神挥了挥袖子，棋盘散做万千，棋子收入红桶，他向师父作了揖，驾云远去。
“谢师父赐教，徒儿明白了。”
徒留玉鼎真人在原地挥挥扇子:“明白就好，明白就好……他明白什么了？”